葬城棺   

第四章 黑匣

一块焦木，或者应该说是半块。这就是那个要修复的古董？纸琉璃皱起眉头，实在看不出它是什么。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形状，那色泽像是被火烧过，又仿佛发了霉一样的腐朽。这烂木头是什么？”纸琉璃问。

江芷澜顿时提高了音量：你说话注意点！”

他缩了一下头，说：这……古董原本是什么样的？我看这只是残块吧。”

你也认不出吗？”她有些失望，不过没关系，你会修便成。”

这怎么修啊，我给你根羽毛，你造只鸡出来试试？”

砰！

居然真的开枪啊！纸琉璃盯着地上的弹孔，半天才把缩起来的脚放下去。

我昨晚怎么没把你给杀了！”江芷澜威胁地眯起眼睛，昨晚你不是说，你仿造古董的水平很高吗？”

这和水平高不高没关系吧，这女人怎么还没明白啊？纸琉璃害怕地看向她的手，还好她没再继续拿枪指着他。我要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早修好了！抓你过来，不就是让你鉴定修复？修不好，就给我去死。”她有些生气地说。

纸琉璃用衣袖擦了下前额，对她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毫无办法。那……方便的话，能否请小姐透露一些它的来历？”他试探着问道。

江芷澜并不避讳，随口说道：我爸的东西，他也是从我爷爷那得来的，记不清传了几代。至于是什么，他从没说过。”

那么令尊有提到过其他细节吗？例如……它的用途？”纸琉璃不时瞥一眼她的手枪，连敬语都用上了。

她当即正色道：这个不能说。”

令尊将它交予小姐，总该有过什么吩咐吧。”

她瞪了纸琉璃一眼，纸琉璃很快反应过来，不再追问。看来这位江小姐多半是偷拿了家传的古董，或者是其他不正常的获取方式。其中的细节他自然不该多嘴打探。

他端着那木盒，不知如何是好。见江芷澜又开始皱眉，他立马说：请允许在下做进一步观察。”她没说什么，摆了摆手，便有人拿过去一些工具，用布垫着在地上铺开，看来她请人做鉴定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
纸琉璃从工具中取了一副手套戴上，立刻感觉精神为之一振，心中的不安缓解不少。他把木盒放好，自己趴到甲板上，凑近了用放大镜细看。那截物体虽看上去一副烧焦模样，细部纹理却并没有火烧的痕迹。

他把它拿起来准备换个角度观察，却出现了和打开盒子前一样的迟疑。隔着手套，他竟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。

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，纸琉璃回过神来，又转向那东西的边缘，试图从断面猜测它原本的轮廓。最后他小心地把它取出，翻来覆去，想在上面找些文字或者图案，可惜一无所获。不过它表面掉落的少量粉末，倒让他有些在意……

看明白了吗？”江芷澜忍不住问。

纸琉璃回过神来，刚才他有些过于专注，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处。只有一些微小的发现。”得到允许，他走近了几步，举起手里的东西向她展示，从此处的转角，和这一处断面上看，此物应该是一个匣子的残骸。是木制品，但经过处理，且是很多步加工，暂时无法判断用的是哪种木材。这种烧焦的颜色，在下也无法确定是其本来面目，还是年久而生的变化，何况上面找不到题款……”

说重点。”

纸琉璃想起她极不爱听废话，赶紧总结：即是说，若想进行复原，在下至少需要弄明白它的原料、成品年代和工艺种类。”

而你现在一样也没弄明白。”

是的。”纸琉璃很快又补充道，请小姐允许在下将其带回住处，在下需要家中的工具才能做更深入的鉴定。这里的工具，实在不够。”

江芷澜摇摇头：列出你需要的东西，我差人去取。”

恕在下直言，小姐的属下不一定认识那些工具。而且……”纸琉璃坦白道，它们所存放的地方，在下不能让外人看见，只能独自去取。还请小姐通融。”说完，他躬身作了个揖。

江芷澜屈指托住下巴，考虑了片刻，抬头说：可以接受的理由。我的人会陪你去，他们可以在门外等，但你不能耍花招。”

没想到她同意得如此爽快，这下纸琉璃倒有些惊讶。他说明自家地址后，江芷澜便唤了声：徐迟。”那个hei道大哥打扮的风衣男人走了上来，弯腰，听她在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，点头应下。

在他的指挥下，纸琉璃的双眼再次被蒙上，被人推上一艘小船。临走前，他鼓起勇气回头道：冒昧问一句，我是江小姐请的第几个人？”

第八个。不，似乎是第九？记不太清了。”

闻言，纸琉璃的脸色有点发白。江芷澜笑出声来，说：放心吧，他们大多还活着。不过能见到我的，你是第一个。”说完，不等纸琉璃有什么回应，船已经发动。

徐迟看着小船驶远，低声问道：小姐当真信任这个人？”

他又跑不了。”

属下是指，那件东西交给他修理一事。”

不信任他，我又能信任谁呢？”江芷澜轻叹一声，却又露出几分笑意，不过，你看见他做鉴定时的表情了吗？”

旁若无人。”

没错。”她低头看了盒子一眼，表情复杂，嗒的一声将它阖上，我不想再抱无谓的希望了，那就让我，稍微信任一次吧。”

直到现在，纸琉璃总算有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处境。姑且算是活下来了，但仍旧是被人所迫。给莫名踏入hei道的富家小姐修复古董，和给雇人绑他的某个老板伪造古董，真的有区别吗？

但另一方面，他能看出来，那截木匣残骸在江芷澜心中地位十分重要。假设自己真能复原木匣，又一直守好规矩，她总不至于还要杀人灭口吧。竭尽全力做好修复工作，或许才是唯一的生路。

说实话，纸琉璃本打算趁回家这趟逃跑的。先前已经答应过，江芷澜的人只守在门外，到时总该有很多机会逃掉，毕竟是自己家，谁也没有他熟悉地形。然而下船之后，他又开始犹豫了。

船是在大码头靠的岸，光明正大。上岸前他的蒙眼布就已摘下，两个看守并未限制他的行动，开车把他送到巷口，便放任他自己回去。纸琉璃没干过什么坏事，被人家如此信任，心中顿时充满了负罪感，好像都是自己的不对。不过往巷子里走了几步，他还是发现那两名看守悄悄跟了过来。

就要到家门口时，一个看守忽然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，小声提醒：有人跟踪。”

纸琉璃茫然地看了他一眼，接着才想起来，他忽略了一件事——让人绑架自己的那位雇主，不会那么轻易放手。先前说好昨晚去检验成果，却发现人都莫名失踪了，对方肯定会在古董店附近布下眼线。

我需要做什么？”他问身边的看守。

先进去。万一有情况，我们会行动。”说完，看守和自己的同伴交换了眼色，两人迅速融入周围的路人之中。

当下是临近正午时分，巷子里还算热闹，纸琉璃穿着在船上换的一身长衫，混在其中并不显得引人注目。他来到自家聚古匣的招牌下，忽然一拍大腿，那天他可是被突然绑去的，钥匙没在身上。况且锁是在内侧上的，绑架者把他敲晕后，估计是翻墙出来的，难道他现在也得翻墙回去？

在紧闭的大门前站了不一会儿，便有人注意到他了。嘿，纸老板，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啦。怎么，被锁外边了？”隔壁饭馆的掌柜跟他打招呼。

啊啊，是的……”纸琉璃尴尬地回答。

掌柜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，又看看古董店，眼珠一转，忽然露出会心的微笑。纸琉璃抽着嘴角也笑了笑。他偷眼瞄了下，两名看守看样子并不打算管这事，于是继续面向大门沉思。

几分钟后，他还是不得不走向隔壁：杨掌柜，能不能借你家梯子用用？”

咦？我说纸老板，你不是一个人住吗？”杨掌柜一脸八卦地故意问道。

一个人住不能用梯子？没有这样的规定吧。”

不不，我的意思是，你一个人住，怎么会被锁在外边呢？难不成，什么时候家里添了人？”

要不要这么无聊啊，你们这些庸人的想象力仅限于此了吗？我被锁在外面的原因，说出来吓死你。

想是这么想，纸琉璃还是没法直接这样说出来，何况说出真相对自己又没好处。但是真的好烦，就是因为这样，平时才不愿跟别人闲聊的……

在下还是不太明白，这和在下被锁在外面有什么联系。杨掌柜是过来人，还请指教。”纸琉璃面无表情地回应道。

杨掌柜琢磨了一下，回过味来，脸色一白，差点气出内伤，挥手把他赶走了。

纸琉璃花了一番工夫，才终于在另一边隔壁借到梯子，从别人家后院艰难地翻过院墙，回到一墙之隔的家中，落地时还差点崴了脚。不过这下倒也算因祸得福，黑帮的看守和那些跟踪者一并被挡在了门外，要是用自家梯子从后墙离开，应该没人会发现吧。

想了想，纸琉璃还是老实去书房了，他清楚自己的行动能力，并没有自信在两方追捕下逃脱。家里和离开前相比没太大变化，也许少了几件藏品，暂时没工夫清点。纸琉璃进入地下工坊，取了高倍放大镜，两副常戴的手套，然后走到工作台一角，在一架子瓶瓶罐罐里挑拣。

它们都是从西方传来的化学试剂，纸琉璃并不排斥加入一些新的鉴定手段。那截木匣残骸外表平平无奇，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，像这种几乎看不出一点线索的古物他遇到的不多，值得认真对待。

收拾到一半，地下室的铃突然响了起来。纸琉璃立刻变得警觉，冲到楼梯口，谨慎而迅速地拉上暗门。这铃连通古董店大门，是他以防万一设下的，如今响了起来，情况就很不妙了。

大门分明是从里边反锁的，铃响，说明门或许已被强行砸开。

（小说未完，请翻页阅读！）

上一页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下一页